最近同時看了兩本書，一本是高智晟律師的” 2017年，起來中國——酷刑下的維權律師高智晟自述”，另一本是少年A的”絶歌”。
在網路訂下”絶歌”之前，我深感猶豫，因為我知道這是一個曾經犯下極度殘忍殺人案件的少年犯所寫下的自傳。
我猶豫是基於恐懼去踫觸外面世界裡存在有的一種極端病態，但我知道，其實我是不敢去踫觸自己內心世界裡的或許也存著同類東西的事實。但我還是買了，而且迫不急待地看了。
當看到少年小學時虐殺第一隻貓咪的那一段時，我強迫自己關起感覺，冷靜，但卻默默期待著那一段落趕快結束。之所以沒有跳過不看，是因為我想強迫自己盡可能看見全部的事實，雖然我知道少年A並沒有將他虐殺的所有貓，都寫在書裡面。
我養了兩隻貓。當我坐在沙發上看這本書時，她們正安穩而愜意地拉直了身子、攤著肚皮躺在我身旁。有時我不得不停下來，看著她們，心裡面對她們於我的信任百感交集。若她們知道人性的恐怖，縱使是我這個每天餵她們，親暱地環抱她們的人類，她們也不該如此亳無防備地交付信任。
坦白說，在看的過程中，我不只一次懷疑，少年A真的”更生”了嗎? 這書裡的一字一句真的是從他的內心裡出來的肺腑之言嗎? 還是這只是另一個更高明的人心操弄? 用來騙別人也騙他自己? 我並沒有完全相信他。
但是看到最後一章，他寫給受害家屬的信時，我無法遏止地大哭。
他所說的都是真的。這是一個從靈魂深處裡，深深地在背負著自己的罪惡的受苦的人所說出來的話。 我能感覺他的靈魂太苦了，而他用這痛苦回答了我內心裡的恐懼。
我不敢作出他所作的那些事，但這並不代表我沒有殘暴摧殘的慾望。我在隱約之間知道，雖然內在早生成了一股超我力量拉住自己，不致使自己墮入無法承擔的罪孽之中。但我無法以此為榮，因為這不過是我的幸運和懦弱所致。道德並不等同於真善，超我其實並沒有真正在好好回答攻擊、死亡慾望的問題，它只是壓制。
我內在的邪惡和暴力仍在都活生生地在某個底層蟄伏著。
可是少年A 曾經放棄一切走進了那裡，人性的徹底地獄裡面，棄絶活著的感覺，雙手沾滿死亡的血。可是他卻從那裡面走出來，並且深具說服力及同理心地回答了我心裡面也有的罪的渴望、 死的渴望。
少年A目前還沒有放棄，他想要真正的”生”，於是只好每一天都在努力，讓陽光照進那地獄。靈魂苦是因為地獄裡的每一道光都是烈火焚身。相較於高智晟律師，他雖活在中共酷刑囚禁的牢獄之中，但他的靈魂卻在每一步都保持著潔淨，無論遭受再殘酷的暴力，他都沒有放棄他的內在生命，都不間斷地和每一個人連結、同感，他承擔的是全中國人的地獄，這是可以期待的結束。而少年A承擔的是自己內心的邪惡血腥地獄，永無結束之日。
這本書是由許多受害者、少年A，以及他們各自的家人都付出難以回復的的生命代價而得以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也因為如此，我無比尊敬這本生命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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